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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还记得第一声春雷前后的感觉吗还记得第一片落叶时的感觉吗，那就是天地变颜的关键时分。你还记得月相是怎么盈后亏缺，大逝而反吗；你还记得日光是怎么中天在上，晨昏而远吗；那都是日月运行的必由之路。你品味得出上游喝水跟中下游河水的分别吗，你感觉得出山间空气跟平原空气的味道分别吗。”

人生的成就之一在于在世上适得其所，即找到了跟这个世界发生关系的方式，而非跟风、人云亦云。因为这种寻找，人们从自己的角度贯通了世界，立功立德立言具有普遍可传达性。这种人生的踏实非轻浮虚无者所知，他们不再具有“简单的拥有感”，他们的生活自主，能够充分的社会化，又能充分地个体化。

一个年轻人说他万念俱灰，因为没有什么什么所以活着没有意思。朋友劝他说，无论物质、声名还是他人，哪怕你的亲人爱人，都不是你的救世主。你只有自身长起来，你才能温暖自己并给周围提供有效的服务。惠能大师说，本自具足，能生万法，你自己过的健康，为什么要依傍外界呢？为什么看了外界就绝望呢？

“死是容易的，活着却更难。”年轻时不懂得这样的话，后来明白它指的是什么。引申开来，赴死、激烈、感性、愤青、批判、否定、破坏、动口不动手的清淡……等等是容易的，但革命性的建设、理性、生长、从容、承认……等等，要难得多。否定别人是容易的，活出自己却要困难得多。

人的生命是脆弱的，在世间的压力面前总是难以安顿身心。“百虑交锢，血气靡宁”是我们的常态，有时候恨恨地想，放下一切，“索性做个和尚”。但做和尚需要更大的勇气，不免羞惭。一作家居士说他举意皈依时恋恋不舍，最后放声大哭，像孩子样满地打滚，两三个小时后起身，他在心里说，我跟世俗缘分断了。

最近听到不少人说以后如何生活的话，让我想起前年在云南遇到的回族老人。那位八十多岁的老先生跟我聊了十来分钟，就要求停住，说先求我一件事再继续聊天。我答应了。老先生才说，他估计等不到某天了，但已经给自己设计好了墓碑。他郑重求我，届时到他的坟前给他献一束花，我将看到他的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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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篇选摘自《人间世：我们时代的精神状况》余世存著，九州出版社出版

内容简介：

这是一本有趣的人情世象笔记，也是试图对世道人心做出“总体性解释”的观察思考，其中既有时代社会最重大的政治经济文化命题，又有日常生活最细小的饮食男女话题，是汉语对精神的关注、抵达和成全，是精神对庸常的安顿、命名和超越。

作者主持当代汉语贡献奖十年之久，在这个浮华的时代，作者的关怀和用心值得注意。读本书可知在社会百态的生存中坚实立足，知道我们的方向和位置，知道人生诸种可能中的精神成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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